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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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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方亭和葉阿姨分工合作,帶娃和家務分開,徐方亭把談嘉秧帶出門,葉阿姨的時間安排便跟他上幼兒園時差不多。

暑假開始,談嘉秧上午瞎玩,下午上課,一小時的課程安排在蓉蓉之後。

下午四點半的太陽依舊有些燙人,談嘉秧解開安全頭盔,頭發憋濕一大片,本人卻並無多大苦惱。

蓉蓉下課前依舊在客廳等一會爸爸,一手在上接過阿姨撕好的香蕉,一手在下又偷摸進松緊帶裏——

“蓉蓉!手拿出來!”阿姨不厭其煩呵斥。

蓉蓉不情不願抽出手,立刻給阿姨逮住手腕,裹上濕紙巾擦拭。

乖順不到半分鐘,蓉蓉又開始另一種自我刺激,搖頭晃腦笑嘻嘻。

阿姨又熬老了一歲,蓉蓉看著只比去年多了幾顆青春痘。

談嘉秧笑瞇瞇指著蓉蓉,問:“姐姐,你為什麽要搖頭?”

阿姨還是喜歡努嘴,略顯嗔然:“她不聽話,你不要學她。”

“她為什麽不聽話?”談嘉秧又開始沒完沒了。

“談嘉秧,”徐方亭適時打斷道,“快去接水了。”

她擰開喝水杯的蓋子遞過去。

這裏之前都是燒自來水喝,新加入的辛老師有一點潔癖,買了桶裝水,外加一個電動抽水器。談嘉秧甚感新奇,每次都要自己接水,還別扭地折著脖子,想從瓶口下面看抽水器如何工作。

每次叫不動時,讓他去接水總能管用。不但自己接,還要幫老師接,簡直想掌管抽水器。

繆老師帶談嘉秧進去上課,阿姨也扣緊蓉蓉的手腕,帶她回家。

茶幾上依舊擺放老師準備的零食,果幹、辣條、餅幹、薯片,像女生宿舍裏的小倉庫。

以往徐方亭沒少和羅應阿姨邊吃零食邊聊天,如今少了健談的阿姨,她一個人在客廳玩手機,零食也懶得動。

主流視頻App看不到敏感的“光屁股”美劇,徐方亭只能惡補一些經典影片。

全屏觀看正酣然,頂部彈出新消息——

TYZ:「一會去接你們下課。」

以往兩人有點小齟齬,不出一天,談韻之總會有所動作。

這不天還沒黑就來了。

徐方亭繼續看完一個小高/潮,得有10分鐘,才切換到微信。

亭:「我們騎了小電車。」

那邊像今早一樣守著手機一般,回覆很快。

TYZ:「好。」

徐方亭琢磨一會,實在體會不透“好”在哪裏,是賭氣,是知道,還是其他。

索性不再回覆。

片子看了一半,談嘉秧抱著杯子蹦跶出來,隨手往茶幾一放,又跑去趴陽臺門看空調外機。

徐方亭把今早“初篩摸底”的訪談情況跟繆老師提了一道。

繆老師詫然不已:“那麽簡陋啊!”

徐方亭無力抗辯談韻之的觀點,如他所說,他才是談嘉秧的舅舅,小孩的監護人。

“可能不會派特教老師來了吧。”

繆老師只是局外人,當然不會多說。

沒有影子老師之前,許多輕度的孩子也是這麽磕磕絆絆獨自求學。

話題好像只能就此擱淺。

三人一塊擠客梯下樓。

談嘉秧忽然指著轎廂壁上的廣告板,叫道:“姨姨,你看,這裏有好吃的。”

徐方亭和繆老師齊齊望過去。

是糖炒板栗的廣告。

版面正中是一顆放大的板栗,殼削去大半,剩下的小半像一口碗托著肥大金黃的板栗肉,看著也叫人口舌生津。

徐方亭問:“你知道那是什麽嗎?”

談嘉秧迷糊:“那是什麽?”

“板栗。”

“板栗……”

“你要不要吃?”

廣告做到小區裏來,店鋪應該在附近,外賣可送達範圍。徐方亭特意瞄了一眼店鋪地址,果然如此。

談嘉秧立馬搖頭,“唔”了長長一聲。

“哎?”徐方亭奇道,“談嘉秧,你還會搖頭了!”

徐方亭不由看向繆老師,那邊也確認這是新現象。

三人一起出到大樓外,樓宇擋去不少夕曬,空氣悶熱依舊。

通道口空地上,一個比談嘉秧大點的小男孩在踢一個礦泉水瓶玩耍。談嘉秧離立刻沖過去,擡起胳膊攔人,嘿了一聲:“不要踢瓶子。”

小男孩不加理會,避開他繼續自己的游戲。

“哎——!”談嘉秧還想攔人家,邏輯黑白分明,“不要踢瓶子!瓶子不是用來踢的!”

徐方亭和繆老師相視無語。

“談嘉秧,不要管人家啦。”徐方亭不得不將他拉走。

“姨姨,他不聽話,亂踢瓶子!”談嘉秧像個警察一樣義正辭嚴,大聲叫道。

徐方亭說:“你不認識人家,不要管別人。——瓶子不能踢,應該幹什麽?”

談嘉秧往空中振出胳膊:“瓶子要、扔垃圾桶!”

“談嘉秧——”

有個人騎著藍色小牛牛,在路邊剎車,沖她們揚聲。

徐方亭終於明白TYZ那個“好”的是什麽意思。

小牛牛常備頭盔只有她和談嘉秧的,談韻之頭戴著的第三頂頭盔,竟然是這人回榕庭居停好車後捎過來的。

如此大費周章,實在叫人費解。

徐方亭拍了拍談嘉秧的後背,輕聲提醒:“舅舅來了。”

談嘉秧茫然四顧,還沒發現目標人物:“舅舅在哪裏?”

“你叫他一聲,看有沒有人應。”

“舅舅——”

嘀,嘀。

小電車喇叭叫了兩聲。

談嘉秧目光一定,飛撲過去:“舅舅——!”

繆老師半打趣道:“那麽好,還有舅舅來接。”

徐方亭跟她道別,從成排的小電車縫隙擠出去。

明明應該跟人打招呼,走到人前,她卻看也不想多看一眼,夕曬刺眼似的。

徐方亭跟人冷戰太有天賦了,跟談禮同就可以一個月說不到十句話,還能維持和平的表象。

那邊將她的頭盔遞過,也沒說什麽。

兩大一小一牛牛,就這麽乘著熱風上路。

上一次冬天坐後座,徐方亭還得揪他衣服才能坐穩,現在後面不知道給誰加了一個尾箱,她直接靠上去還可以玩手機。

她錯手滑出了通知列表,發現下午過來路上收到新短信,給她忽略了。

徐方亭的心跳預備加速,點開一看——

【X省教育考試院】徐方亭,考生號:######,經X省招生辦公室核準,您已被沁南師範大學特殊教育專業錄取。

“我錄了!”

無意識的三個字,無形成了結束冷戰的訊號。

“是你的專業嗎?”

“你的專業”既恭維,又貼心,徐方亭不知不覺放下防線,準備和平握手。

她是一個準大學生,那就沒有什麽比學業上的肯定更令她欣喜。

“對!”她短促笑了一聲,沒留心小牛牛準備停車讓人,跟著車身一頓,差點失去平衡,便下意識抓住他側腰衣服——

夏季衣服輕薄,她實際抓了下他的腰肉。

談韻之肩膀一聳,倒抽氣叫道:“好癢!”

“……”

徐方亭只得默默松開,如他一般以腳撐地。

這一段人行道上設了三個電箱,以鐵桿攔住,過兩輛小電車實在勉強。

等對向的車過去,她們的小牛牛重新上路。

氛圍大好,談韻之便伺機道:“小徐,我們明天逛師大吧,你答應我的。”

徐方亭不鹹不淡如實說:“明天早上我要帶談嘉秧。”

她以為他會說“那就帶上談嘉秧”,哪知等來一句——

“讓外公帶他。”

徐方亭在微信給丁大海報喜,一時沒吱聲。

“小徐,行不行啊?”

騎著車,談韻之得大聲說話,無形擴大了話語裏那份討好。

徐方亭無端心軟,嗯了一聲。

“小、徐——!”

談韻之可能沒聽見,又叫一聲,尾音帶上好幾個波浪。

徐方亭給徐燕萍鞭笞長大,從小性格強硬,鮮少跟人撒嬌討好,最受不住別人軟語撒嬌,當下快起雞皮疙瘩,迷迷糊糊著了他的道。

她用手機邊角敲了敲他後背,說:“知道了!”

他好像笑了一聲,呵呵嘿嘿還是哼哼,聽不清,反正很自得。

徐方亭給感染了,低頭看手機時還沒完全收斂。

丁大海好一頓恭喜她,總算不負初心雲雲。

宣潔也來了消息,財院把她錄了,以後就是苦哈哈的小會計了。

錢熙程還沒主動聯系她,估計得發工資才能買上手機。

徐方亭便從丁大海這裏打聽。

錢熙程不太幸運,師大雖然把她錄了,但不是漢語言文學,而是調劑到教育學專業。這倒湊巧跟徐方亭同屬教育科學院,校區也一樣,以後兩人估計又可以一起學習。

徐方亭的笑容更大了一些,回到榕庭居還沒停歇,雙手跟著在手機屏幕上跳舞。

她把短信截圖,久違地更新朋友圈:「以後就是小徐老師了。[耶]」

哪怕是早已預知的結果,打下“老師”兩個字,徐方亭還是不由鼻頭發酸,忍不住吸了吸。

“又哭了?”談韻之將談嘉秧抱下車,解開頭盔卡扣冷不丁說。

徐方亭輕輕嗤了一聲,別開眼脫頭盔。

20樓的家裏,葉阿姨剛開始炒菜,談嘉秧進門直撲玩具角,徐方亭洗過手也坐到沙發,人體模型的收納盒近在手旁,她便拉過拼起來。

談韻之買了兩件模型,男女各一件,女的還是個孕婦,寶寶也能從子宮摳出來,精致而逼真。

談嘉秧把兩件拆開混合進小樂高零件裏,徐方亭得好一陣扒拉。

她眼前一暗,只見有人坐到對面。

“找什麽?”談韻之問。

“心臟。”徐方亭先開始拼孕婦那一件。

談韻之食指隨便嘩啦一下,拈出一枚比雞心稍小的部件,遞給了她。

徐方亭頭也不擡,剛好瞥見兩個腎,將小心臟握進手心,便把兩個腎揀出來。

一對照才知道,兩個都是左腎,只能女的男的各安一個,剩下兩個右腎還得找。

她下意識便繼續找配對的右腎,不但沒找著,連剛才的心臟也不見了。

“哎,心呢?”她只比出拇指和食指在盒子裏扒拉。

“心都給你了!”

談韻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,猛地將她拳頭翻過來,手指下果然扣著那枚小心臟。

“……”

徐方亭犯懵了,像以前徐燕萍握著鍋鏟分神跟她說話,回頭滿地找鍋鏟。

她抽回自己的手,訕訕瞪了他一眼,把小心臟安裝好,嘀咕道:“有話好好說,動手動腳幹什麽。”

“就動!”

兩人本就坐得近,只隔著一只小小的收納盒,談韻之把胳膊搭上沙發靠背,右邊手掌一勾便撥了下她的馬尾。

徐方亭甩了甩腦袋,馬尾蹦跳,赤露出脖頸。她並無動怒,甚至因為錄取消息心情歡悅,搖頭起來跟小孩子撒嬌似的。談韻之盯著那一截陌生的肌膚,忽然跟安慰談嘉秧一樣,輕輕扣住她的後頸。

徐方亭懵然扭頭,觸碰到相似的眼神,定住了,仿佛誰都不知道對方在幹什麽。

他沒有挪開,她沒有抗拒。

他很輕很輕地收了下手指,傳遞出一股按摩般的舒適感,溫暖而輕柔。

她甚至因為塵埃落定,心底滋生出一種未曾見識過的期待,朦朦朧朧,異常誘人,就像見到一種色澤鮮亮的新食物,她忍不住想嘗一口。

徐方亭一直堅信雖然家貧,但自己堅強而完整,並不比別人缺少精神給養。徐燕萍以前照顧一個特殊小孩,分/身乏術,很少對她有什麽親昵的舉動,有時甚至忽視她的需求,不會像宣潔媽媽一樣跟女兒摸頭、捏臉、挽手和擁抱,給予及時的鼓勵和安慰,以致於此刻徐方亭恍然發覺自己渴望這樣的體貼,成長還是給了她無法回頭填補的缺憾。

“開飯了沒有?”

嗒、嗒、嗒、嗒。

談禮同的聲音伴隨著拖鞋聲從樓梯傳來,眼看人就下到過道口——

徐方亭肩膀一跳,左手迅猛一勾,扒拉掉那只手。那片不屬於自己的溫度消失了,卻又像躥到她的耳朵上。

“談嘉秧,洗手吃飯啦!”她避禍似的,跳著起身撲向小孩。

談韻之提防掃了談禮同一眼,又看了徐方亭那邊,剛才撫摸過的地方再次給馬尾擋住了。

他咬了咬唇,低頭掏出手機給遲雨濃發消息——

「明早我要一束花。」

消息送出,玫瑰卻先爬上了他的耳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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